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出一次差就累得灰头土脸。”吕昊分享了自己最近的一次出差经历。
他任职于北京一家VC机构,最近在跟踪电池回收项目。上周,吕昊去考察一家江西省的电池回收企业,公司位于一座四线城市的工业园区,出差过程颇为曲折——他先是从北京坐飞机到周边城市机场,然后再转大巴打出租,最后坐上摩的才找到公司。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那边工业园位置比较偏僻,附近还在施工。”蹲了几天,吕昊住在镇上一家环境尚可的旅馆,“哪怕是合伙人来了,也只能住在这里,根本没有星级酒店。”期间他下到生产线,访谈一线技术团队,把整体业务流程仔细走了一遍。
“看研报不如多跑跑。”任职于上海一家知名医疗VC的投资经理朋友深有同感。“虽然没去过太偏僻的地方,但医药公司往往扎堆在园区,一般距离离市区、高铁站、机场都很远,每次打车都要1~2个小时左右。”
越来越多投资人走出北上广深的写字楼,深入到实验室、厂房、仓库找项目。“时代变了,投资人不是在办公室里喝喝咖啡、打打电话就能投到优质项目。”一年前,达晨财智执行合伙人、总裁肖冰对投资界那句感慨言犹在耳。
告别CBD,投资人蹲工业园找项目“跑一趟工业园可能一口气考察好几家公司。”吕昊打开了话匣子,类似新能源、新材料、智能制造等行业都非常注重产业联动,很多公司的工厂往往挨得比较近,甚至会聚集在一个园区里。
在他印象中,身边看硬科技方向的投资人朋友基本上一年200来天出差,随着新能源、新材料火爆,很多项目遍布在不知名的县城小镇,有时光是找到公司拜访就要费上一番功夫,正如他下周又安排去广西贺州看看。
“纸上材料可能看得心血澎湃,但与真实的产业情况常常相去甚远,一定要到生产线待上几天。”硕士毕业于海外一所名校,吕昊以前对于VC想象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如今他调侃自己越来越像“搬砖的”,其实VC并没有外界想象得那么高大上。
“有些项目只有深入一线,才能感受到这份事业的魅力。”聊到最近的工作,程毅有感而发。
程毅就职于一家老牌风投机构,前些年主要看TMT赛道,习惯了穿着西装、端着冰美式、在CBD聊项目看BP的工作节奏。最近两年,他所在的投资机构调整战略,智能制造业的项目渐渐多了起来,程毅和同事开始活跃在工厂、车间、码头甚至矿山,。
“去矿山看项目的经历最震撼。”回想那次经历,程毅意犹未尽地说道。在投资国内一家无人矿车之前,程毅先是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也看到了不少视频和报道,但还是怀疑这个场景对无人矿车是伪需求。于是,他请求项目方安排一次现场考察,进一步了解无人矿车真实工作场景。
后来,程毅在碎石遍布、尘土飞扬的露天矿山中,花了大半天看着一台台6米多高的无人矿车忙碌,“一米八的身高只是矿车轮子的一半,矿山车司机每天驾驶这样一台庞然大物本身就很危险,还要时刻留意滚石、塌陷。”访谈了一波驾驶员师傅后,程毅录制了一些现场视频,再回公司汇报,“有了切身感受,面对投委会也没那么心虚。”
“坐在办公室看BP都是好项目,下到生产一线才知道哪些是坑。”过去一年经常泡在工业园的吕昊说出了最直观的感受,很多科技企业的创业者吃住可能都在工厂,投资人如果不到一线去,整体市场感知容易钝化,慢慢就很难融入这个圈层。
无论是工厂、车间、矿山,还是各色主题的高新区、开发区、空港区、综保区、科技园、产业新城、特色小镇、孵化器、加速器、物流园等场景,大致都可以称为“产业园区”。在硬科技创业时代,这类园区或办公、或建研发基地和工厂,地位开始足以比肩城市中心灯火通明的写字楼,成为了创业者的新兴聚集地,自然也成为了投资人的固定打卡地。
县城开始盛产独角兽风尘仆仆的投资人用行动证明一件事:当下的产业风向,变了。
回想五年前,创投圈最火爆的还是互联网创业,O2O、共享经济、社区电商一波波浪潮席卷,但最近几年,半导体异军突起,新能源爆发,制造业重新被提到前所未有高度,“卡脖子”和国产替代成为当下最流行的投资逻辑。
“过去的改革开放是创业、创富、解决温饱的问题;现在则是解决创新和质量问题,中国需要更高质量的发展。”东方富海董事长、创始合伙人陈玮一针见血指出。
由此,中国朝着后工业时代转型和升级,脱虚向实。所以我们看到,创业的主体从偏模式创新的互联网企业,变成了靠科技创新驱动的实体企业,一如半导体、新能源、新材料、生物医药等赛道。而这些行业有着明显的特征:公司业务需要设工厂、铺产线,往往对电费、运输、用地和用工成本极为关注。
于是,新的产业生态出现了——很多公司把总部放在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线城市,但生产制造的基地则会选择落在资源丰富、经营成本较低的三四线城市。更有不少公司则直接选择在贴近原材料、龙头企业的小城市创业,“酒香不怕巷子深”。
譬如去年新晋独角兽微容科技,来自广东略显偏远的云浮罗定市。公司创始人陈伟荣,早年毕业于华南理工无线电专业,职业生涯起步于康佳集团,一直做到了康佳总裁。浮沉多年,他在2017年再度创业,回到家乡罗定成立了微容科技,如今成功打入了新能源汽车产业链。
还有河北首家独角兽——坤天新能源,来自于河北省石家庄市元氏县。公司成立于2018年,前身为元氏县槐阳碳素/锂能科技有限公司。如今,坤天已成长为国内头部的锂离子动力电池负极材料研发及供应商。2022年10月,公司完成超十亿元战略轮融资,由中石化资本、SK中国、中金资本联合领投,复星创富、三一集团、广发乾和等机构跟投,由此晋升为独角兽公司。
而江苏的县级市——溧阳,也崛起了一家现象级电池材料企业天目先导。2017年5月,天目先导落户溧阳高新区,由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和江苏中关村科技产业园共同出资成立。后来,公司开始受到投资人关注,此前引入湖北小米长江产业基金合伙企业(有限合伙)等多名股东。
这样一幕正在广袤大地热烈上演——福建龙岩上杭县的新材料独角兽德尔科技;湖北黄石大冶锂电独角兽融通高科;以及氢能材料独角兽东岳未来氢能,来自山东淄博……悄然生根,遍地开花。
如同当年宁德时代诞生于宁德,如今更多偏远小城意外成为新生代独角兽聚集地,这是在互联网时代看不到的一幕。
VC下沉,躬身入局“总而言之,找好项目一定要躬身入局。”戴珊珊总结。
在珠三角跑了数十家工厂和工业园后,她对这一点理解越发深刻。此前,她曾在国内某一线科技基金任职,经手过大健康、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创业公司。2022年,戴珊珊入职华南一家国资背景基金,主要跟踪广州、佛山、东莞等城市的项目。
随着深入挖掘项目,戴珊珊感叹以往的投资工作错过了很多好项目。她举了一个印象深刻的案例——一家位于佛山的高端制造公司,业绩表现十分出色,即便疫情期间收入也有几千万,客户覆盖国内外知名企业,却从未接受过任何外部融资。“他们大多闷声赚钱,常常绕过了一级市场直接上市。”在珠三角,这样的公司还有很多,如果你不主动下去跑,是很难接近的。
优质的硬科技项目往往不一定在一线城市。一位投资人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感受:“人民币时代来临,分散化的投资机会已经是大势所趋,集中化的大牌越来越难拿,所以各地渠道关系将会愈发重要。”
这种渠道关系可以是当地政府招商人员、产业园运营人员,更有可能是某个街道办主任。北京一家知名VC机构投资总监王斌曾在去年意外结识一位街道办主任,并顺利与一个极为神秘的项目搭上了关系。
更让他震撼的是,这位街道办主任对于辖区无论是成立多年还是刚注册的公司都如数家珍,还知道该街道闲置仓库和存量地块有多少“可以说手里有大把水下项目,简直就是一个隐藏的超级FA”。透过这位街道办主任,王斌接触到了许多以前难以发觉的公司。
于是,有的投资机构开启了沉浸式投资,直接带着投资团队驻扎在当地,感受当地产业的发展情况。一家总部位于上海的VC机构,曾安排整个消费组成员在福建省呆了整整一个月,考察当地的农产品种植情况。从当地特色农产品种类、产量,到运输渠道、销售渠道和农副产品加工厂等相关公司,团队都看了个遍。
“一年365天,能天天出差才不慌。即便不投项目,也要时不时去厂房去看生产线和产品才能心安。”程毅直言。肉眼可见的变化是他的着装:以前都是成套西装、皮鞋,现在运动鞋和冲锋衣成了出差常备。
VC下沉,这是创投行业最显著的地理变化。这份工作越来越辛苦,但回报愈发充满了不确定性。临了,程毅引用了一句最近流行的话调侃:“可能这就是那种每天忙忙碌碌,还不一定赚不到钱的日子吧。”
(文中的吕昊、程毅、戴珊珊、王斌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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